没错,我就是郑州南六环的农村人
没错,我就是郑州南六环的农村人。可惜,我既非城中村人士,也不是拆二代。
我祖居于郑州西南,这些年爆得大名的侯寨乡樱桃沟。距离市区近的,短短几公里路程,远的,大概三十多里路。毕竟侯寨也很大啊!
侯寨二字,大有来头。据考,唐代中兴名将郭子仪的后人来到此处,分散在十八个村落,分别以柴郭,台郭,郭小寨,郭家嘴等命名,又称之为十八片锅(郭)。这里地属丘陵,林茂沟深,渠塘众多。适宜果木种植,出名的如,红花寺的葡萄,樱桃沟的樱桃等。
我的老家,就在沟里面,村子特别小,集中在一片,一百多口人,基本每天见。因为人太少,彼此之间已经熟悉到了他喜欢喝甜汤还是喜欢吃卤面,她平时穿的衣服有几件,每个人常说的口头禅。我很庆幸自己生长在这里。为什么呢?先来说说我大致的人生经历吧。
我没上过幼儿园,我也想上,但是根本木有幼儿园。上过育红班,何为育红班?我的理解就是,培育红色革命后代的地方。进去就是班长,因为我学习好,识字多,会讲故事,知书达理。毕竟我也算是出生于书香门第,爷爷是旧社会的私塾先生,爸妈都是七十年代的高中生,叔叔姑姑还是大学生。但最主要原因是我妈也是老师,跟我班主任是闺蜜。
那时的老师,语数外,体音美,都是一个人的事。除此外可学习的东西不多,因为老师也不会。哪像你们市区的孩子学个音乐美术踢个球,紫荆山公园写个生,虽然我知道你们只是为了勾搭女生。你们还能去人民公园荡起双桨,虽然还是和女生。我们能干啥?中午一个村的一路走回家吃饭,都不用背书包。当然了也有爱学习或着是爱装逼的会背着,比如我。你们知道,我主要是爱学习。哈哈哈哈。一路聊着《包青天》和《新白娘子传奇》,展昭真厉害!小青到底和张玉堂睡了没有?不怪我们早熟,我们除了打打闹闹,晚上没地方可去。就那几个电视台,它播啥我们看啥,还管什么少儿不宜?
放学了就是干农活。樱桃沟的八零后,应该是所有的农活都干过,我还会开拖拉机,拉着红薯运到家。然后才是玩。市区的小们妞们打个游戏,街上逛逛,同学家里蹭顿饭,俺这村里就是先干活,干完了疯跑,爬墙头,钻山洞,看电视。会骑自行车了就骑着大二八,比赛谁骑得快,从四五百米的大坡上大撒把怼下来,以至于有人磕破了蛋,有人怼进沟里进了医院。
夏天有点意思了,不过也就一点意思。游泳。俺这里统称洗澡。毕竟我们游泳的时候也会顺便搓搓身上的灰。上文说了,樱桃沟当年河流众多,我们生在河边,焉有不会水之说?我们不懂何为蛙泳,哪算蝶泳自由泳。只要游得够快够久,只要憋口气半支烟,只要一个猛子扎进去再露头就是一百米开外,就是好水性!樱桃沟人必须要掌握的两项技能,就是会凫水,会上树!下河逮鱼,上树摘果掏鸟窝!满河都是鱼鳖虾蟹,只要进去捉,断然不会空手。捉上岸,什么青草鲢鳙,罗非、格牙、黏驹龙(泥鳅),用麻叶包着,放在破瓦片上,下面点上火,几分钟后,香味出来了,扯着吃了,管它干净不干净!
就算每一段河每一口池塘都有一个几个甚至更多淹死人的记录,甚至我们都亲眼见过淹死人的事情,就算河里有吸血的马鳖(水蛭,蚂蝗),也不能阻挡我们对水的向往。不然我们玩什么?
冬天就缺少了点自由,那时候,经常有我们最中意的雪天,雪下的大且深,鞋底套上三鲜伊面或者天方快食面的塑料包装袋,能从学校滑到家,乐此不疲,但不敢哪儿都去,毕竟沟太深,一个冲刺也许就掉进绝情谷底了。在冰冻三尺的河面滑冰,经常是人仰马翻,衣服磨烂漏出棉花。这是我们的滑法。而你们市区小们妞们爱去公园里的溜冰场。穿着滑轮鞋,呼啦呼啦蹿一圈,同时还带着社交功能,顺带着挡宝儿。除了溜冰,就是逮兔,打鸟,那时候枪还在手,还敢吆五喝六。打中猎物的机会多,但是放空枪的时候更多。天气晴好的时候,就是四处放荒,烧野草。经常烧出来蛰伏其中的兔子、野鸡或者狐狸、獾,但是也经常被风耍了,失控烧了果树苗草棚麦秸垛。家长赔钱,我们挨打。
这里并不闭塞,经常会有人骑车去市区。反正也不远。那时车也少,有本事你骑到八十码都不用怕随时出现的电动车,只要你的闸皮够耐磨。我爸说那时候他带十块钱去市里,就能又喝啤酒又吃四厂烩面。也会经常让我斜坐在横梁上带我去市区,后来为了让我屁股少受罪,专门在横梁上加了一块屁股型的木板。
每年正月十六,几乎附近每个村都会开好多拖拉机,满载人去人民公园看灯展。那一段市里的小们妞们也许会诧异突然哪儿来的这么多人。那是我们农村包围城市了。这里纯粹务农的人并不算很多,好多人都在郊区或者市区上班。我叔叔当时已经是建校的老师,我姑姑也在市区上班。除了我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生活,小学前和上学后大部分的节假日寒暑假,我都在工人路中原路的建校家属院附近混。也认识了一帮市区的小们妞们,但是跟他们在一起玩,我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!这让我第一次发觉了,我们不一样!我们不一样!
除了学习上的东西,其他的,他们说的,我插不上话。他们说哪儿哪儿有好玩的,我没听过。他们说某部电视剧动画片很好看,我不知道。他们说哪个明星帅,哪个明星漂亮,我脑子里在想,这他妈是谁?他们说某个人踢球很性,进球后用手比作机关枪,哒哒哒,我听得一头雾水。
他们说乔丹真牛逼,这个我知道,因为我有个书包上面有公牛的标志,但我不知道乔丹和公牛啥关系。还记得有个女孩跟我说她可喜欢林志颖,还说可喜欢《芹菜》,我发誓我当时只想到了芹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好吃。因为我的无知和愚昧,市里的孩儿们小妮儿们都不跟我玩了,大概他们觉得跟一个村里的土狗玩没意思,除了课本上的东西我都会,其他的,我都不会。
开始我很失落,后来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是男人总是有人喜欢的。比如建校的那些大姐姐。她们带我买零食,带我去食堂吃饭,带我去女生宿舍玩,甚至带我见她们的男朋友。我还记得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带我去宿舍,给我巧克力。还给我买过一双球鞋。写到这里,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窝囊?是的。那是因为我小学还没毕业。
初中开始了,一切都变得好了。我读的侯寨二中。我不敢说她多好。至少我初二的时候,她开始显山露水。大批市区的学生不惜长途跋涉来这里读书。初三时,班里五十多个人,十几个市区中学转过来的。虽然我们依然不一样,但是这种差距已经很小。六中的副校长来学校招生,我作为学生代表,也能跟他侃侃而谈一个小时;我也能骑车跑到德化街买一条牛仔裤或者假的阿迪耐克球衣;我也能代表学校去二中参加物理竞赛,虽然只得了三等奖;二七区中学生运动会还有晨光杯,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的项目,我也照样大杀四方斩金夺银。
但是,即便如此,骨子里的那种自卑都一直还在。中招考试,差了几分上不了六中,因为,农村户口加十分录取。曾经穿一件有窟窿的衬衣,一个家住南关街的女孩儿问我,班长,你爸妈都不会给你买一件新衣服?一看你就是村里的。是的,我从培育红色革命接班人的育红班开始就当班长好多年,但是我心里清楚,我是郑州人,郑州郊区的农村人。
但我依然深爱这座城市,我到目前的三十几年人生,喜怒哀乐,爱恨情仇,全部都发生在这里。你们追忆某条街某个老店某座楼,我也一样。但我的回忆都只是回忆,因为小学毕业后小学废除了,初中毕业后学校改建了,高中毕业后学校重建了,大学刚上完,不但拆了,地都卖了!剩下还能找到感觉得只有紫荆山公园,南关菜市场,帆布厂家属院。家在侯寨,辖于二七,混过西郊,住在管城。我希望郑州好,更好,但绝不仅仅是市区。农村发展好了,市区还会差吗?只有哪天城郊和市区的差距消失了,这才是郑州真正成熟的时候。
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,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。常有市区的人带着羡慕却又鄙夷的眼光问我家里拆了没,分了几套房。我家没拆,我也不指望拆了我的祖屋发家致富。如果所有的郑州人,无论城乡,都抱着拆房暴富的心态去生活,那我们失去的就不是拆掉的房子,而是灵魂!我们羡慕的那些拆迁户,难道没有损失?他们努力赚钱盖房子的时候,那些艰难和心酸有谁看到了?他们被拆完后几十年的老邻居关系疏远谁能体会?有些地方连祖坟都拆完了,故去的先人甚至没有埋骨之地,这种痛苦和无奈谁又懂得?
可以包容外面的人进来买房做生意,美其名曰为郑州的发展做贡献,那些被拆掉房子失去了土地的农村人呢?希望每个人,不管市区的,还是农村的,都能以这个城市为傲。地不分南北,人不分老幼,为这个城市发一分光,增一份热。
我现在已经不再为别人说我是村里人自卑了。你身份证号码开头410,我也是啊!你说我信球,我还说日他Day了!
本期作者:
王伟坷,河南中兴豫装饰公司副总。生于侯寨,求学西郊,久居管城,混迹四方。一介布衣,心忧天下。虽已而立,血气方刚。土匪习性,文人气量。舞文弄墨,玩枪耍棒。结朋交友,侠义心肠。愿凭一片赤子之心,为故土尽绵薄之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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